甲仙人境

都市、鄉村 

文‧莊惟任

《所有小路，都通往一段特別的經驗》

在台21線大道旁的五里埔，必須藉由鄉間小路才能開啟。走進小路後，大道上看不見的風貌便向我們展開，彷彿另一個世界。在這邊已進行十天訪調的我，仍然在兩個世界間，玩著穿越的遊戲。每次穿越，都在我身上留下了痕跡。逐漸變黑的膚色，也標示著內心的轉變。

一家家進行訪調後，我走近一間屋上殘有火燒痕跡的房舍。這屋舍由四面建築構成，只在其中一個角落設了入口。入口處，擺放著方桌，幾把椅子，是一個聚會的好地方。有兩男一女正在那愜意的泡茶。

經過幾天的磨練，我已能很自然的和陌生人攀談，即使台語不通，人與人之間總能找到其他溝通方式。果然，他們毫不見外的拉我坐下，請我吃茶、菸、香蕉、檳榔。從未吃過檳榔的我，咬下的瞬間，被口腔內乾澀的味道嚇到，連忙將檳榔吐掉。他們看我吐出檳榔後，還不斷吐口水，不禁大笑。

招待我的，是瓊枝阿嬤和她的丈夫，以及之前碰過的阿秀姐。瓊枝阿嬤非常健談，且對農家的樸實非常自傲。她覺得農人雖然窮，卻懂得無私的分享自己所有的東西，像我到她家，桌上有什麼就可吃什麼，大家還可以無拘無束的坐下來聊天，不用理會穿著是否體面。反道在都市，連要杯水都很困難。

說到這，她很開心的和我說：「會到我這的，都是有文化的人。」

閒聊了許久，我才開始請他們幫忙填問卷。瓊枝阿嬤拿過問卷，一邊寫，一邊對問卷題目作評論，建議我怎樣問會比較容易切和這個地方的處境。寫到農作相關的問題時，她笑了一下，說在這邊問這個沒用啦，因為小林村的消失，這裡很多田都變成無人田了。

我想到之前遇到的王大哥，他原本住在都市，八八水災帶走了他的母親、姐姐，只留給他一片冷暖交雜的記憶，以及一塊小小的田地。八八災後，為了照顧田地，他開始往返都市、鄉村，用生澀的技術，照料出一排排不同的作物。

都市與鄉村的距離，是如何拉開的？農村的親切流不住人，冷僻的都市，卻不斷吸引人進入，又是為何？在都市、鄉村間不斷往返的人們，又是遊走於什麼樣的心境？

那時，王大哥曾對我們說，小戶農家在這邊無法生存，要往外走，才有發展的機會。但鄉村的人出去後，競爭力很難比得上都市人，有些人走不出去，又回到這片土地，被束縛。

我靜靜的喝著茶，想著王大哥和瓊枝阿嬤的不同。鄉村的苦，讓年輕一代想離去，但老一輩苦過來的，卻對鄉村的價值產生認同。這之間的距離，不只在都市、鄉村之間，也在他們的生命之間。

然後我又想到，如果我出生在農家，我會面對困境，繼續留在這片土地，還是會走，到都市裡求取發展？看著瓊枝阿嬤，我是喜歡她的，也認同這種生活。但我若是王大哥，很可能也會產生想逃離這片土地的慾望。

這兩種選擇，我不能判斷好壞，只能沉默。